次日上午,经过十几个小时连夜赶路,王家才终于回到了76号。
在办公室落座后,他立马让陈第荣去调查卢英被抓的原因,以及查看对方是否还活着。
不到半小时,陈第荣就急匆匆地返回,甚至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主任,大事不好了!”
王家才正在处理这两天积压的公务,闻声抬头,“卢英死了?”
“那倒没有,但也只剩半口气了,怕是活不成了。”陈第荣喘了口气,“主任,从昨晚开始,马啸天和林江就频繁接触咱们的人,说76号马上就要被拆分改组,不少人已经被他们拉拢过去了!”
“你说什么?”王家才猛地站起,刚想骂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又意识到自己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在路上,手下人想报信也找不到他。
他强压怒火,沉声道:“消息哪来的?可靠吗?”
“还不清楚,但现在整个76号都人心浮动,咱们手下有三四个队长今天都没来上班。主任,您得赶紧拿个主意啊!”
王家才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电话给陈博公打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陈博公才缓缓开口:“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影佐将军即将调离,梅机关的职能被大幅削弱,今后新政府恐怕会归派遣军直接管辖。而76号会被拆分成两部分,具体人事……还在博弈。”
王家才急切地追问:“院长,我现在该怎么办?马啸天和林江趁着我不在沪市的时候,已经开始挖我的人了。”
又过了十几秒,话筒那头才道:“现在的局势很复杂,沪市派遣军与金陵派遣军也在博弈,并且沪市还是海军的地盘,情况复杂。我的建议是你立即收拢手下可靠的人,暂时退出沪市,回金陵来。”
驻沪的日军(原沪市派遣军)与驻守金陵的日军(原华中派遣军)虽同属派遣军序列,但内部也有竞争和矛盾。
沪市有大量的工厂、码头和航运,是华东和华中日军的重要物资补给和财政来源。
而金陵方面则垄断了苏浙皖地区的鸦片专卖、食盐税收等利益。
金陵方面多次要求沪市日军上缴部分海关关税或调拨一些工业设备支援后方,但都被沪市方面以“维持前线作战需要”、“海军方面有异议”等理由拒绝。
眼下,为了加强对新政府的管控,以便更高效地掠夺资源。
派遣军总部决定整合影佐机关、拆分76号,等于打乱了原有的平衡,各方势力自然要重新洗牌,争夺主导权。
而海军一直试图扩大在华影响力和利益,必然也要插手分一杯羹。
挂断电话,王家才缓缓坐回椅中,抽出一支烟点燃。
他没想到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竟然发生这么多事。
他这次急匆匆赶回沪市,本以为可以趁机接手卢英空出来的职务,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蛋糕,而是巨大的人事变动。
陈博公说的很对,现在的76号内部分裂,马啸天和林江又占了先手。自己留在沪市,不仅难以挽回颓势,反而可能陷入被动。
他现在还兼任和平救国军的副指挥,回到金陵,依托陈博公这棵大树,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通了这一点,王家才不再犹豫。
他摁灭烟头,对一直侍立一旁的陈第荣吩咐道:“你现在去收拢那些还忠心于我们的人,告诉他们,愿意跟我王家才回金陵的,我绝不亏待,我甚至还会帮他们在和平救国军里安排职务!”
“另外,去库房,把值钱的东西都处理掉!”
陈第荣精神一振,知道主任已有决断,“是,主任放心,我马上去办!”
就在伪政府内部暗流涌动之际,黄浦江畔的日本海军基地码头。
石川孝介将石川远佑小心翼翼地递还给千代子,转向身旁的林致远:“弘明,我这一去,归期难料。千代子和远佑……就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林致远伸手拍了拍石川孝介的肩膀:“放心吧,孝介。只要我在,定不会让他们母子受半分委屈。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石川孝介重重地点头,目光又忍不住看向千代子和她怀中的孩子,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会的,我还要听远佑喊我爸爸呢!”
运输舰拉响了汽笛,催促登船,石川孝介不得不拎起行李转身走向舷梯。走到一半,他忍不住回头。
码头上,林致远与抱着孩子的千代子并肩而立。江风吹动千代子的衣袂和发丝,林致远虽然在挥手与自己告别。
但曾被石川孝介竭力压下的念头,竟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和谐得刺眼,仿佛才是一家人。
他连忙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不该有”的想法。
石川弘明是他的挚友,怎会做出背叛之事?更何况,弘明已经有美惠子和孩子……
一定是自己多虑了,一定是离别的情绪在作祟。
他强迫自己转回头,登上甲板。
码头上,直到运输舰驶出海军基地,林致远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转向身旁的千代子,很自然地从她怀里接过石川远佑,用食指轻点孩子嫩乎乎的脸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叫爸爸!”
千代子闻言,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嗔怒道:“他还不到一岁,怎么会说话……”
林致远哈哈笑了起来,“走吧,江风太大,别让孩子着凉了。”
千代子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跟在他身侧,同坐一辆车离开了码头。